用新的数字化的方式改善农业经营,也许能让农业变成很“酷”的事。
文/孙颖莹
编辑/王芳洁
当一件新鲜事物来临的时候,人们对它的认知,一开始往往存在距离、偏差,然后才会被校准,被接纳。
在四川德阳创办“蜀锦汇”家庭农场的最初几年,李本国叫工人们(在当地以动态雇佣方式招募的农民),把果树上的果子都摘掉。行话说,这叫掐果,是为了合理的调节作物植株体内营养物质的分配和传输。
但农民们不舍得,也不理解,私下里直接骂他“死老板”。“死老板,把好东西都摘了,以后就长那么点果子,看你卖什么。”
无独有偶,年初,洞洞科技的王杰刚到德阳的时候,一给人打电话就被挂断,因为是外地号码,有时候好不容易接上了,刚介绍自己是来帮当地农户上链(区块链)的,就被骂是骗子,因为他说的是普通话。
看来,尽管科技兴农、建设数字乡村已经连续五年被写进“一号文件”,但真要在田间地头落实下去,却也没那么容易。
就连德阳市旌阳区农业农村局副局长曾飞龙也说,去年,旌阳区开始谋划数字农业的落地,但要搞到什么程度,大家心里也没谱。有些领导去外地看过一些科技大棚,觉得数字农业大概就是搞成那样,真要从实际出发时,大家仔细一想,又觉得“搞不得”。
投入和产出太不成正比了,“花几千万、一个亿去修一个大棚,得种多少玉米、土豆才能抵得回来?”
曾飞龙觉得,要搞就搞全域数字农业,既然科技大棚不具备可推广性,那么就要用数字化的手段,实现全域农业产业升级,提高农民收入。
因为旌阳这个地方,农业人口占比不高,农地又极其分散,也就是说,在整个社会经济活动当中,农业产业的浓度并不高。只有通过数字化的方式,才能让分散的农业产业,在数字世界里形成合力。
于是,旌阳建设数字化农业的核心围绕“三个一”展开,即“一张图一张网一块链”。其中“一张图”指的是全区域资源管理图,为全域农地实现统一管理和调度;“一张网”则指的天空地一体化物联网系统,通过这张网为一张图提供数字化支撑,实现乡村管理智慧化、农业生产精细化、质量追溯全程化,加速推进农业农村数字化进程。
当然,这些主要集中在农事的前段,而要提高农业产业的效能,就必须兼顾后端,拓宽销售渠道,最终形成闭环。于是又有了“一块链”。
年3月,旌阳区开始与腾讯,以及腾讯生态企业洞洞科技展开合作,以腾讯安心平台为底座、区块链技术为载体,将农业生产、人才培训、品牌推广等与农业产业链末端对接,推动旌阳区成为农业产业集群地,和数字化时代同频。
不久之前,《最话》来到旌阳区的高槐村,车子行驶在起伏的平原与丘陵的交替中,窗外是全四川省最美公路沿线,浮光掠影间,民间乐队、咖啡馆、民宿、露营场地一应俱全......
我们想这里应该是数字乡村的一个侧写。在中国,不仅有一马平川的黑土地,还有三山三水三分田的江南,更有三分平原一分丘陵的西南。可以说,在中国的南方耕地当中,60%是丘陵地貌,它们不仅在机械化种植上面临挑战,在数字化提效上也需要更多的智慧。
而数字乡村里的新农人,则成为了另一种“码农”,代码也是他们的生产力。其实,比起城市里的码农,乡间码农不需要,他们生养于自然,也以此为事业的摇篮。
01
每年5月的时候,“蜀锦汇”的枇杷就熟了。六七八月份是桃子,九十月份是果冻橙,十一、十二月是粑粑柑,还有金秋砂糖橘、柠檬……今年,李本国“蜀锦汇”家庭农场的水果年产量,已经达到了20万斤。
从最初来到这里时,用脚步丈量开垦荒山,到现在满满两个山头数不尽的水果,李本国用了6年的时间。
年,只有36岁的李本国辞去了成都职业经理人工作,回到老家德阳市旌阳区种水果。
像蜀锦汇这样的家庭农场,正成为旌阳农业的主流,它们通过土地流转,将分散在小农户手中的地集中在一起,进行种植规划和统一种植,并因为一定程度的规模化,能够在技术和品控上进行投入。
不仅舍得掐果,李本国也舍得用有机肥。
这种有机肥和农户们传统认知的自家鸡粪、牛粪不同,因为这些肥料里含有病虫和病菌,李本国要求,下土之前,传统有机肥必须经过高温灭菌,还要用到芽孢杆菌等益生菌防治病害,让土壤保持活力。
化学农药更是绝对不能打的,在李本国的农场里,对于病虫害,必须用物理方式进行干预。
这些理念当然和传统种植有很大差距,农场工人们都是种了几十年树的老农,觉得这样又费钱又费力,经常明里暗里议论这个“死老板”。
“你不用跟他们去争论,就是收获的时候,把(按你要求种植与按他们理念种植的)果子摆在那里,就让他们看,两年下来了,他们就知道你说的是对的。”
拿到绿色认证的蜀锦汇水果根本不愁卖,很多还没进商超渠道,就已经被熟客给订完了。但李本国不甘心只是这样。6年前,他凭着一腔热情回乡创业,以为投个两三百万顶多,没想到几年下来,搭进去了近万元,光自然灾害就经历了4次,直到去年才实现了盈亏平衡。
既然是创业,李本国当然希望公司能实现规模化、品牌化的发展,这就需要蜀锦汇的水果的销售渠道能够容纳产业发展,也需要水果品牌获得消费者的认可。
李本国希望消费者不仅知道蜀锦汇的水果好,也知道为什么好,春夏秋冬,农民们付出了多少心血,才能孕育出一季的好水果。他想让吃水果的人能看到这些。
和李本国类似,年,在南京做电子产品创业的肖勇,也回到老家旌阳区种植羊肚菌。
在老家的厂房里,肖勇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一平米小屋,显微镜、酒精灯、各式各样的试管和培养皿,几乎在实验室里见过的所有东西,都出现在这个农村的厂房里。
事实上,羊肚菌这个野生菌种在年前后才开始被人工种植探索,因此肖勇在创业前期很大一部分时间都要窝在这个实验室里,去琢磨怎么培育菌种。
在肖勇实验室的墙上,一个接种准备都被他写成了“小规章”:1、扫地、拖地;2、用喷雾器上下里外打一遍;3、按开开关,人出来,关门;4、换衣服、口罩、鞋套;5、兑一盆消毒水,纸杯里子的半桶水,洗手;6、等我过来再进去。
从当年初次试水的1亩地,到第二年的10亩,再到第三年的50亩,到现在的余亩,肖勇这个门外汉,逐渐驯服了羊肚菌,现在已经成为了德阳甚至全国羊肚菌种植业的带头人。
现在,仅在德阳,就有二、三十户农户跟着肖勇干。
但是,种羊肚菌不是容易事,不是有好菌种就行,首先它投入比较大,一亩地动不动就得上万,但种小麦一亩才千把块。其次,技术上也有难度,羊肚菌的人工驯化历史太短,真正投入产业化只有六七年时间,每年就种一次,对温度、光线、湿度、氧气、水分,都有要求,并且还要随着生产阶段不同而差异化。
肖勇甚至把培育种植羊肚菌的过程比喻成抚育婴儿,“羊肚菌对生长环境要求非常苛刻,真的要像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照顾好它们。”
只是难回避的一个问题是,在羊肚菌产业上,即便这几年,产品在终端消费市场上很火,越来越多的消费者认可它的食用价值,但销售环节仍然没有打通。
一方面,目前羊肚菌的主要销售渠道多是上门收购或是大宗贸易,中间商的存在自然会赚取差价;另一方面,羊肚菌目前主要售卖形式是烘干品、加工品,而鲜品能售卖的时间只有每年采摘的那一个月,对保鲜、物流以及高效率的销售路径要求极高。
这些现状,都在压低种植户的利润,也让肖勇他们前期高投入的价值大打折扣。他期待能够有一种销售形态,可以从价值循环上改善产业的结构。
02
王杰,是洞洞科技的创始人之一,今年年初,他带领着洞洞科技的十余名同事来到了德阳市旌阳区。
当时的他们,已经接过多地农产品数字化改革的项目,比如新疆阿克苏苹果,因为种植规模大,这是很好进行品牌规模化的地方。
但旌阳不一样。从地理位置上,它位于成都平原的边缘地带、江堰灌区的尾灌区,农业用地、用水都极为匮乏,总体上导致农业种植面积不高,农业种植很分散,种植的作物也不成体系,散户们各自为政。
有特色的农产品也有,但是没有体量,所以王杰他们给这里的农业特点定义为“小而美、多而精”。他们认为这里有机会,因为中国0多个县(县级行政区划单位),不是每个地方都像新疆阿克苏苹果一样,有个支柱产业,德阳这样“小而美,多而精”才是中国农业的基本盘。如果一个农业数字化的模式能在德阳跑通,意味着也有机会在全国其他0多个县跑通。
如本文开头所说,通过数字化的方式,让分散的农业产业在数字世界里形成合力,或许是一个出路。
与当地政府一拍即合,王杰拿下了旌阳农产品上链(区块链)项目,大家一起将它命名为旌阳链。种类繁多的农副产品,经过原产地、种植过程溯源管理之后,得到一个独一无二的“身份证”,也意味着品质认证。
旌阳区的农业数字化尝试时间不长,曾飞龙认为,上了旌阳链的农产品,在目前这个阶段至少可以解决两个问题:
第一是溯源,消费者可以通过扫描农产品外包装上的一个